亓有仙不是仙

搞创作死路一条

乾坤并久 日月同明 中秋24h 05:20 【演你还要提前商量吗】(一)


“谈无欲,你已走到尽头,又还能去哪里呢。”

 

缀着暗纹的布条一圈圈缠在胳臂上,几点血珠渗出,又打落在枯枝败叶间的薄雪上,浇透青苔。谈无欲没有回头,拂尘在急速奔驰的间隙甩出气流,席卷了周遭所有的碎木纷乱,枯草簌簌,而他则在一片迷乱中回身不知奔逃到了哪里。

 

他对借空而来的话置若罔闻。

 

苦境丙申年大雪来的猛烈,琼花四赴,以至于远在南方这片高地上也残留了不少的厚雪。大雪封山,琼白也踩做一片污泥,山麓一角的巉岩遗留了斑斑血渍和几个指印,旁边略作调息的修道人长剑支地,只是在闭目不到半刻后就匆匆起身,在追兵赶来之际悄无声息地腾挪转步,四象无形中化去了踪迹。

 

七天的无间断逃亡,从北武林的篁竹王朝一路到闭门谢客的云渡山,又绕至南武林,再远怕是就要到南域做客了。谈无欲哂笑一声,却牵动了肋骨下方二寸的伤势,不得不缓着气压平步子,手中拂尘甩过指骨,在追兵清脆的喉裂声中旋身突围。

 

这并非没有尽头,等到再次被围堵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日的凌晨了。

 

清光挤不进云层,冷怵寒风卷起他发尾的一点,透着血雾的粉色。山下山石迷阵组的恰到好处,不得不让他重新返回到峡谷之上,而熟知他逃亡惯性,又能每一次都精准提前布策好方向,最后将他逼入绝路的只有一个人。

 

也只会是一人。

 

“素还真。”

 

谈无欲道。

 

他鬓间有些乱,甚至不知是何时沾了点灰尘,呼吸却仍然平稳到游刃有余。在视野内的最远方,只有独自一人的莲冠身影破开阴云旷野,只身前来。

 

素还真并没有打招呼,他好像是要先听谈无欲说些什么,因此还做足了态度。

 

谈无欲当然要说些什么,那些讥讽的话在等着骂素还真说他好大的能耐,嘲他说不愧为篁竹王朝的先锋军师。草稿打在心里,但两边视线一对上,谈无欲嘴里的话就那么不受控制的一拐。

 

他道:“素还真,你没发现你袖子破到要掉下去的程度了吗。”

 

素还真摆到半截的表情就这么破了功,他不得不捞起袖子揣着手,不咸不淡地回应:“总比落魄到如此境地的月才子要好。”

 

幸好只有谈无欲看见了。他心想。

 

我里面中衣印了奶茶纹,谈无欲决不能留。他转念又想。

 

绝无退路的峡道间,连日阴云密卷着不放,能没入靴跟的厚雪早就被踩成泥泞,沾染到血块斑驳的裤腿上。谁都不算整洁,磕了半截的冠饰和断了线的袖子不分上下,绷紧的呼吸声随着细密疼痛蔓延,谈无欲抽出长剑来,在对峙中斜指脚边。空旷而又险峻的山道中,只有低低溢出来的冷峻笑声回荡。

 

“素还真,将命留在此地吧。”

 

…………

 

苦境中久负盛名的月才子谈无欲自一开始就有着一股狂傲的争锋心,小到剑法的编撰,大到魔域入侵苦境,无数次的对立中向来是不压素还真一头不安心。素还真也要争,几番殊死,命悬一刻了还不忘算计着谈无欲去踩入他的陷阱,好让他闭眼也闭的安生。

 

怎么会呢。素还真轻易打岔,有些好笑地否定说这都是最无端的猜测。

 

一块西瓜很快就见了底,素还真又递了一块给他,谈无欲接了过来,捧在手上开始没话找话。

 

初春的气温还带了点凉意,西瓜自然也不怎么好吃,味道单薄的如同嚼水。冷风秫秫地顺着庭院里那泓池水掠过,贝叶棕倒映的阴影也就一圈圈晃远了,自然是没有莲的。

 

因为这里并不是琉璃仙境。

 

“素还真,外面又有了一个素还真你知道吗。”

 

素还真抱着一块西瓜,专注地咬了一口带籽的地方,像是根本就没有听他的师弟讲话。

 

念经声自遥远的身后传来,隐隐约约伴随着木鱼敲击,笃笃定定,又定定笃笃。似是在诵什么诸盲无眼,惟观黑暗,与有眼人,处于暗室,二黑有别,为无有别。

 

绣了莲纹的长袖曳地,防止水珠沾染到衣衫上,还叉着腿坐的素还真面对一池子水,舌头一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劲,吐出的西瓜子噌噌噌的在水面打出了四个水漂。

 

为无有别。

 

然后他才开始回身边同悌的话。

 

“我知道啊,只不过现在我在休假,外面有一个素还真顶着有什么不好。”

 

谈无欲看着水面,跟着舌尖抵上一颗西瓜子,吐出的瓜子打了五个水漂。

 

建立在半山腰上的寺庙向来安静的很,青铃低垂,檀香寥寥,人影不见分毫。都说背后没人的佛门组织混不下去,从万圣岩天佛原乡总要挑一个挂上号,但谈无欲问了,此地还当真是个自己掏钱建起来的散户寺庙。平时最大的活动范围是山下,最跌宕的经历是花了两天两夜把拐到山后的泉水引到山前,也不知道素还真是怎么寻出来的。

 

他在这里住了半个月,外伤好的七七八八,醒来的时间也规律的很,往往半山腰上的天还没亮透,他便按着往日的时间起了身,推开自己所住的禅房。

 

石阶间的雪还没有消,随着落叶零零散散枯败地散在周围,透着一种冷寂的气息。

 

寒风是扎着骨的冷,谈无欲出去没走两步,就又顺着路走了回去。

 

他拂尘搭在肩上,想着自己可没有这里小和尚们清早扫地的习惯。

 

冠发整齐的修道人在路上留下了一圈回转的脚印,又重新回到了他那门口栽了一棵寒梅树的院子里,花瓣在开春的时候早就落了去,只剩下嶙峋的树枝盘根节错。树枝又长的有点低,隐约还能够到谈无欲的发冠。

 

顺着禅房的青石板路看下去,山下是一个颇显热闹的小镇,此时也早早地醒来了。谈无欲扭头的时候,呼出的白气遮挡了视线,让他有点看不清。

 

白气上升沾染了上面晦涩枝桠的颜色,黑压压的,像是乌云遮蔽了那座小镇。

 

谈无欲转身,关上了自己禅房的门。

 

…………

 

谈无欲到访的时候,素还真正在池子边把玩一个细篾制成的纸灯笼,他神色认真,提着毛笔在灯笼的一面上方方正正画了个离卦。

 

“素还真。”

 

谈无欲最终还是出了声,他拧着眉头。

 

“你坎卦的地方少扎了两个竹篾。”

 

素还真也是个早起的,除了故意偷懒和重伤到起不来,谈无欲还没见到他晚起过。那灯笼看上去像是刚刚糊好,黄纸的边缘还带着湿意,甚至还能闻到许些独有的气味。他身旁还放着一个糨糊碗,盈薄的黄纸整整齐齐的,连对齐的边缘都是一丝不苟,想来也是自己动手裁出来。

 

见到了谈无欲过来,素还真侧过身,面上笑意盈盈。

 

“好友,你有没有算到山下的那个小镇?”

 

谈无欲嗯了一声:“形煞冲射,不要告诉我你想要下去看看。”

 

“可谈无欲你过来,不就是为了和我一并下去吗。”

 

“我看你反而是不想去。”谈无欲道,替他抱着黄纸糊成的灯笼,没有任何帮忙意思的等着素还真收拾浆糊和纸张。

 

“我们可是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,难道你就不急吗。”

 

谈无欲被浆糊味熏的鼻子难受,眉头还拧着:“反正外面有人在挑着大梁,素还真,你待得闷了就直说。”

 

“剑子先生能者多劳。”素还真倒是从善如流,接过来灯笼就想拉着谈无欲一并往外走,结果还没两步又被谈无欲阻挡了个结结实实,他的眉头未松:“慢着,我要回去拿点东西。”

 

“披风?”素还真挑起一边眉梢,打量他一番自觉也不缺什么东西,但当真也就随着他到谈无欲的禅房外面等了起来。

 

鸟雀的声音窸窣鸣起,素还真等了两下,又低头认认真真整理起来了自己的衣衫。衣前流苏理顺,拂平袖角,衣袖整齐,面目端正。

 

素还真站直了那么几秒后又斜斜靠在了门上,自在万分。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两天的消息,像是什么北域出现了步怀真的踪迹,篁竹王朝直指南方单鬼主宰,军师素还真劝言却未被采纳。齐全的就好似没和谈无欲同吃同住这么久一样,话末了又拐到了镇子里,说今日正好逢集。

 

阻隔的门内传来的谈无欲的声音,听上去有些不真实:“素还真,你难不成要提着你的宝贵灯笼下去。”

 

门外的素还真松松笑了起来,道:“乌云罩顶,我自一灯照之。”

 

谈无欲推开门,偕同他连襟而去:“别学照世明灯说话。”

 

…………

 

镇是个普通的镇,上不挨王朝,下不碰鬼域。再大的事情落到了蒸笼和茶水上也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听闻和传说。

 

水汽咕嘟嘟响着,茶栈的方块招牌在微风中飘摇,却陡然被一声哀痛至极的惨叫震得翻飞。

 

“素贤人啊,你可一定要赏面去啊,那道长说我要是不去的话就要千里之外取我项上人头!”

 

素还真苦着脸,被抓住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,在茶盏磕碰声中,他清晰可见的听到了旁边人发出的几声愉快的笑,摆明了一种看热闹的态度。

 

“这位壮士,这并非我不去,只是我并不是素还真,也不是素贤人啊。”他意图推诿,好打消对面人的想法。

 

那身着深红回纹,边缘绣了金线,看上去形似富商的中年人单手握住素还真的手,生怕人跑掉一样艰难无比地抽出了一张画卷打开。

 

他前后对比两番,又爆发出了悲痛欲绝的声音:“绝对没有错的,虽然我没见过也没看到过清香白莲,但是您和道长给的画像一模一样!”

 

谈无欲有心想笑他名声虽然显赫,却连相貌也不被人知。谁知抬眼一看,却看到了那画中人身穿淡紫莲纹袍,落落立在枯松前。手持折扇,上面不画莲不染字,却勾出几道青竹出来,正正是这几个月来甚嚣尘上的篁竹王朝的军师素还真。

 

素还真愁着脸辩解:“你看他穿的戴的都和我不一呀。”

 

“那道长又是何种模样。”谈无欲起了点兴趣,不听素还真那苍白无力的辩解,径自询问了一句。

 

“白眉方脸,身后背了一柄长剑。”

 

剑子仙迹。

 

素还真和谈无欲对视了一眼,就看见他眉上慢慢起了趣意:“果然不愧是素贤人,一下山就会给自己找点事做。”

 

“自己的邀约自己去吧,谈某可是不奉陪了!”

 

他大笑一声,一粒碎银从指间弹出,在当啷一声中精准的落到了不远处的钱箱上。


[TBC]

评论 ( 1 )
热度 ( 73 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亓有仙不是仙 | Powered by LOFTER